单向度的人注解
第一章
控制的新形式
随着这种自由逐渐增大其成为现实的可能性,属于较低生产率阶段的各种自由相应地失去其先前的内容。
旧的自由的内容失效,例如从 “出卖劳动力的自由” 变为 “免于出卖劳动力的自由”。
机械化和标准化的工艺程序可能使个人的精力释放到一个未知的、超越需要的自由领域。
劳动生产率提高、必要劳动时间减少、自由时间增多。
社会要求个人在多大程度上作抑制性的发展,个人的需要本身及满足这种需要的权利就在多大程度上服从于凌驾其上的批判标准。
社会越要求人以被压抑的方式成长,这套批判标准就越广泛、细致、强硬。是一种正相关。
抑制性需要
这里的抑制性需要不是指被抑制的需要(the need is repressed),而是抑制性的需要(the need is repressive),需要本身的指向就会再生产压抑 / 支配,例如对 “加班才算上进” 的需要。
抑制性需要的流行是一个既成的事实,是人们在无知和失望中所接受的事实。
因为想不到代替道路(无知)/认为无法实现代替道路(失望),所以被迫接受这种抑制性需要,这种普遍性导致了其流行。
在抑制性总体的统治之下,自由可以成为一个强有力的统治工具。
自由被做成 “体系内选项” 的自由,人被允许在既定前提里挑选,而前提本身不可选。于是人 “主动” 选择的 “自由” 成了忽视并维持前提的机制。例如由于可以自由挑选年薪百万的工作,就会忽视甚至刻意维持这个 “需要上班” 的前提。
决定性的差别在于把已有的和可能的、已满足和未满足的需要之间的对立(或冲突)消去。
决定性的差别指两种对控制机制的理解之间的关键分野,通常认为控制的机制是媒体灌输,马尔库塞认为控制的机制是消除对立。
但 “潜化” 一词或许不再说明个人是以什么方式自动重复社会所施加的外部控制并使之永恒化的。潜化使人联想到自我把 “外部的” 移置为 “内部的” 那一整套相对自动的过程。因此,潜化意味着存在一种区别于甚至敌对于外部要求的内心向度,即能把公众舆论和行为撇在一边的个人意识和无意识。“内心自由” 的观念在这里有它的现实性,它指的是人们可以借以变成和保存 “他自己” 的私人空间。
逻辑线是:“潜化” 代表存在内心和外部的分界线,有一个从外到内转化的过程。但马尔库塞认为外部要求不再依靠从外到内的潜化来生效,而是通过直接塑形需要与满足的结构,让人一开始就欲求体系要他欲求的东西。因此潜化已经不能用来解释控制是怎么运作的。
异化了的主体被其异化了的存在所吞没。
主体:人
存在:社会整体(商品、制度、技术、管理流程、话语、日常节奏等)
异化了的存在:这是人自己创造出来的社会结构,但以异己力量站在人面前,反过来规定人的需要与生活
吞没:把社会需要当作自己的需要
向度
一种经验/表达与行动的 “维度/空间/方式”,例如普遍好战氛围下的反战思想/团体/行为方式。
某种既是私人的又是政治的向度也曾是存在的,在这个向度里,检验其目标的力量和有效性的游离因素可以发展为有效的对立。
既是私人的又是政治的向度:即关乎私人经验并且成为公共议题的,例如劳权改革。劳动感到的疲惫是私人的,劳权改革则是公共且政治的。
游离因素:不在单向度框架下的因素,例如民主 = 投票的单向度下,政策回应性(选后政策回应选民还是只回应金主)是一种游离因素。
检验其目标的力量和有效性:只有单向度之外的的因素才能暴露被掩盖的问题,故游离因素可检验目标的有效性,以上条为例,目标是 “真正的民主”。
“进步” 并不是一个中立的术语;它是有特定前进目标的,这些目标是根据改善人类处境的种种可能性来确定的。
目标例如 “免于匮乏”“自由”“减少痛苦”,并非中性的 “更多”“更快”。
由此出发,技术进步就会超出必需的领域,在这个领域中它曾作为统治和剥削的工具并因而限制了它的合理性。
由于技术已经在让所有人满足的同时让必要劳动时间最低,满足了 “必需领域”,故应当转换方向,否则多余的劳动会被浪费在有利于统治上。如果不转变方向,只会徒增浪费并无法让人类解放。
这种根本不同的新的生存方式决不能被设想为经济、政治变革的副产品,不能被设想为构成必要前提的新制度的多少带点自发性的效果。
新的生活方式需要有意识地主动改变技术基础,不会随着生产力增长自发转换。
作为管理的侵略对象的人
“被当作可管理的对象而被侵略的人”,而不是“人去实施管理的侵略”
但正如一切自由有赖于对异己的必然性的征服一样,自由的实现也有赖于这一征服的技术。
异己的必然性的征服,例如掌握自然与社会必然性(饥饿、疾病、交通、信息、能源等)。
劳动的最高生产率有可能被用来使劳动永恒化,最有效的工业化也能够为限制和操纵需要而服务。
效率提高并不会自动导致更短的工作时间,它也可以被用来加码劳动(企业扩张员工需要做更多工作),这种加码是无限的,因此可以使劳动永恒化。
高度工业化还能反过来制造并管理欲望:通过广告、设计性报废(白炽灯、手机使用年限)、把人的需要导向有利于再生产的方向(多买),从而限制那些指向解放的需要(自主时间、非功利创造、公共参与)。
社会变革的遏制
达到这一点时,在富裕和自由掩盖下的统治就扩展到私人生活和公共生活的一切领域,从而使一切真正的对立一体化,使一切不同的抉择同化。
统治不再靠恐吓,而是披着 “过得更好、选择更多” 的外衣深入到私人与公共。人感到被 “服务”,但生活的组织方式处处把人调到系统需要的方向。异议与差异被吸纳为体系内的安全选项,不同抉择被做成同质选项间的选择(品牌、岗位、候选人),前提本身不可选。结果 “多样而同一”。
机械化的发达阶段,作为部分技术实体,机器不是一个独立的单位,而只是被个体化了的但又在两个方面保持着开放性的技术实体,这两个方面是:与各个构成部分的关系和技术整体中各个个体之间的关系。
与各个构成部分的关系:机器与机器零件的关系
技术整体中各个个体之间的关系:机器与其他机器的关系,与流水线的关系
毫无疑问,劳动者从前所具有的 “职业” 自主权毋宁说是他所受到的职业奴役。但这种特殊的奴役方式同时也曾是他的特殊的、职业否定能力(阻止对他具有毁灭性危险的过程的能力)的来源。
因为劳动者在传统行业上对自己所从事的工作了解很深,因此具有职业否定能力。例如铁匠能从全方位理解如何打铁,哪些操作会出现意外因而禁止这些操作。
福利国家和战争国家
对福利国家各种压制能力的谴责因而有助于保护在福利国家之前的社会压制能力。
骂 “福利国家的压制性”(税收、规制、官僚)上,很容易客观上替旧式压制护航。
例如反社保 的动员,名义上 “反国家压制”,结果是把劳动者重新 “完全” 交回雇主与市场的纪律里。
再说一遍:这个整体的精神错乱症解决了各种特殊的精神错乱症并把反对人性的犯罪转变为一桩合理的事业。当被公众的和私人的权威巧妙地激发起来的人民为总体动员的生活而作准备时,他们是清醒的,这不仅因为有当前的敌人,也因为在工业和娱乐设施中有种种投资和就业的可能性。
整体的精神错乱 = 整个社会 — 政治 — 经济装置以永久动员/战争准备/敌意生产为常态,这在价值上是 “疯” 的。
但它通过秩序、福利、消费与职业分工,安顿并缓解个人层面的烦乱与焦虑,同时把反人性的行为(对外战争、对内压制)包装为合理业务(合法、程序化、可盈利)。
公众并非全被催眠。他们 “清醒” 地参与,因为有现实理由。安全理由(当前的敌人);经济理由(军工、基础设施、文娱传播等投资与就业链条)。
甚至组织化程度最高的资本主义,也把对利润的私人占用和分配的社会需要作为经济原则保留了下来。即是说,它继续把普遍利益的实现与特殊的既得利益联系了起来。这样一来,它仍旧面临不断增长着的平息生存斗争的潜力同加剧生存斗争的需要之间的冲突;面临逐渐 “废除劳动” 同对把劳动作为利润来源而加以维护的需要之间的冲突。这种冲突使形成人类社会金字塔的基础的那些人的非人生活永恒化,那些人包括局外人和穷人、失业者和无力就业者、受迫害的有色人种、犯人和精神病号。
在高度组织化的资本主义里,社会已经具备减轻痛苦的物质条件,但因为 “公共目标系在私人利润上”,系统反而要人为保留甚至加剧竞争与劳动依赖,这就持续再生产了最底层人群的非人处境。
在当代共产主义社会,外部敌人、落后状态和恐怖传统,都是使 “赶上和超过” 资本主义成就的种种压制性特征永恒化的因素。
本句 “赶上和超过” 资本主义成就 才是一个整体。
外部敌人:以安全威胁为由,启动永久动员
落后状态:以 “基础薄弱、要快追” 为由,正当化强制积累与纪律化劳动(长工时、压抑消费、重压指标、集中配置);个人自由与福利被让位于 “发展”。
恐怖传统:早期革命 / 内战时期形成的非常手段与安全装置(严刑峻法、秘密警察、告密机制)被制度化,成为处理社会矛盾的默认工具,难以撤除。
从而导致把本应临时的赶超手段(压制、动员、强制)说成永远必要,从而 “永恒化” 了压制性特征。最终 “手段压倒目的”,本该为了人的解放与自由的社会主义目标,被不断往后推,优先级长期让给 “安全与发展”。
第三章
不幸意识的征服:压抑性的俗化趋势
但就其某些决定性因素而言,它又是一种后技术文化。它那些最先进的形象和立场似乎没有被吸入受管理的舒适条件和刺激因素中;它们还在迷恋从技术进步的巅峰状态中获得再生的意识。它们是对如下事实的表达:从已确立的生活形式中摆脱和有意识地异化出来,由于这一点,文学和艺术甚至在对已确立生活形式加以点缀的地方,也是与已确立生活形式相对立的。
古典文化的 “目的理性与否定性(对目的的坚持、对工具化的抵制、对沉思与尊严的维护)” 被带到技术时代之后,以 “后技术” 的方式对抗被管理的舒适(不是反技术,而是超出单纯 “工具理性” 的技术,把技术成果用于解放时间)。因此,真正的文学与艺术,哪怕被摆作装饰,也仍能通过自觉的异化与当下的既定生活形式保持对立与清醒。
由于与社会再生产其自身及其不幸的劳动领域相分离,上述否定方式所创造的艺术世界及其全部真理依然还是一种特权和幻影。
艺术的否定之所以容易被吸收,是因为它与社会日常再生产(劳动、分配、制度)脱节。能表现真理,却不直接改写人每天如何被组织、调用、分配的方式。因此其真理留在特权化的时空里(展厅、课堂、剧院),像幻影一样可被欣赏纪念,但难以落到生活。
今天的社会重新规定人和自然的可能性,它根据的是现有实现可能性的新手段;由于这些新手段,前技术形象正在丧失它们的力量。
新技术让 “能实现什么” 的边界整体外移。“可能性” 被重写,旧的批判语言和意象(前技术的乡土、悲剧、命运、自然)就失去穿透力。。
但不幸意识容易为政治所利用;由于毫无意识发展的余地,它可以为新型的法西斯主义生死方式贮存本能力量。而且,这里有许多途径可以使处于幸福意识之下的不幸意识转变成加强和巩固社会秩序的源泉。
宣泄型娱乐、消费补偿、惩罚性政治等,可以把不满导回支持强硬秩序(更严厉的治安 / 更强的领导)。
不幸的个人所具有的种种抵触情绪,现在似乎远比造成弗洛伊德所谓 “文明中的不满” 的那些情绪更好治愈;用 “我们时代的神经质个性” 来定义它们,看来比用爱洛斯和腾纳托斯的永恒斗争来定义它们更为恰当。
当代做法是把结构性不满医学化/心理化为 “可治疗的个体问题”(焦虑障碍、神经质人格),而不是看作爱欲/死亡冲动与社会压抑的深层冲突。这样更好管理与治疗。
人们被引导到生产机构中去寻找其个人的思想和行为能够且必须任之摆布的有效动因。
人的动机与意义被导向生产机构 / 组织体系(企业、官僚)。为什么做与怎样才算好,在 KPI、激励里可以找到,而且必须在其中寻找。这直接导致个人思想与行为的 “可摆布动因” 变成了组织给的目标与指标。
第四章
全面管理的语言
这种建立在社会不幸基础之上的福利和生产结构,把自己的影响渗透到了在主人和其依附者之间起调解作用的 “中介” 中。
现代福利与生产体系一边缓解贫困与不安全,一边又靠不平等、被排除者、被压榨的必要劳动来运转(“不幸” 被制度化)。
下一句的宣传机构就是中介的一种。
该领域的语言是同一性和一致性的证明,是有步骤地鼓励肯定性思考和行动的证明,是步调一致地攻击超越性批判观念的证明。
语言同一性和一致性:增长/竞争力/效率/安全/稳定/创新/韧性…… 不同主体重复同一套关键词与框架。
鼓励 “积极 — 建设 — 解决方案”(优化、降本增效),不许提出否定性的根本质疑(是不是该停、该少、该不做)。
在社会思想习惯的表达式中,现象和实在、事实和动因、实体和属性之间的紧张逐渐隐没。
例如把 “高增长”=“好社会”、“犯罪率下降”=“正义实现”,不再追问背后的测量口径(如何定义为好社会)、结构原因、代价。
意志自由、发现、证明和批判的要素在指谓、断定和模仿时不起作用。
例如一句 “为了安全/效率”,就终结讨论;“国际惯例/行业共识” 被当作免证理由。
魔术似的、专横的、礼仪的要素充斥于言语和语言之中,话语的作为认知和认知评判发展阶段的那些中间环节被剥夺。
口号标语 “创新引领”“高质量发展” 没有指向何物/如何衡量/有什么副作用的展开。
曾经把握了事实并因而超越了这些事实的概念正在失去其可靠的语言表现力。
能让我们越过表象看结构的概念(异化、公平、再生产)被边缘化或被误用。例如谈 “异化” 被认为是空泛,谈 “公平” 被改译成 “流程合规”。
在这种公众话语领域内,言语的运动方向是同义词和同语反复;事实上,它决不朝着质的差异的方向运动。分析性结构隔开了起支配作用的名词和它的那样一些内容,那些内容将使在政策及公共舆论的陈述中已被接受的名词用法失去合法性,或至少受到破坏。仪式化的概念被赋予了对矛盾的免疫力。
同义词和同语反复:“我们是民主的,因为有选举;因为有选举,所以是民主”。
话语规则先把 “大词(自由、安全)” 限定成安全含义(如 “自由 = 多套餐可选”,“安全 = 更多监控”),
任何会让这些大词失去合法性的内容(如强迫加班、监控滥用)被排除在讨论外。
省略句法通过把对立面融合进一个既牢固又熟悉的结构来宣扬对立面的调和。所以我将力图表明,“无放射性尘埃的炸弹” 和 “无害的放射性尘埃” 只是常规语言模式的一些极端产物。一旦对根本违反逻辑的现象加以考虑,矛盾就立刻表现为一种操纵的逻辑原则,即一幅逼真的辩证法的漫画。
省略:把 “会致害的 X 在某些条件下伤害较低” 缩成 “无害的 X”。动词、条件、范围都被吞掉。
把对立词缝进一个熟词结构:用 “积极形容词 + 危险名词” 的名词短语,让矛盾在语法上看起来自然,如 “外科手术式打击”、“非致命武器”。
删掉中介环节:谁说的、如何测的、适用到什么人群/时段/环境、副作用、统统不出现。
当这种违反逻辑的说法被纳入考虑与传播,矛盾本身就被当作一种 “可用的论证手段”:表面像 “辩证法”(承认矛盾),实则是把矛盾用来粉饰现实的 “漫画式辩证法”。
进而言之,它们实际上消解了概念,并排除了概念中与消解方向相对立的内容。比操作用法更重要的是,概念否定事物与其功能相等同;它把事物的存在状况与事物在已确立的现实中偶然发挥的功能区别开来。
| 功能化说法 | 概念性说法 | |
|---|---|---|
| 人 | 人力/人效/可调用时长 | 具尊严与权利的主体,拥有不可让渡的时间与隐私的主体 |
| 新闻 | 内容供给、完播率 | 面向公共真理的把关与问责 |
全面管理的研究
在研究工人对于工作条件和工资的怨言的过程中……
本段旨在阐述把原本带有普遍指控意义的怨言,翻译成可处理的个案与可操作的条件,从而缓解不满、维持秩序、削弱否定性与集体性。
操作化的 “转译” 一方面确有 “治疗效果”,另一方面却把普遍控诉改写为可治理的个案,从而切断了个体怨言与 “总体/阶级/制度” 的连接。这就是作者要揭示的:看似更科学、更精准,实则改变了命题、卸掉了否定性、稳住了结构。
一点牢骚
就我个人而言本作写作风格多用抽象词汇,案例较少,难以理解某句话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意义和作用 (也可能是我智力水平低下),虽然能够理解其大致的精神,但如此略读下来何不直接看 AI 总结呢?事实上 GPT 5 thingking 的总结能力确实超过了我,故写注释,方便后来者。
但任何案例都是对原命题的污染和外延,以下仅仅是我个人的理解与注解,可能存在谬误,仅供参考。你只能把我要说的当成共相夹出来
可以通过 Matrix 联系我。
仅有前几章的内容。
笑点解析是读完全本后回头来写注释时,我已经受到了知识的诅咒,忘了自己当初哪些地方阅读困难了。
令人忍俊不禁。
注释本文不代表支持或否定相关观点。